“看！老鹰。”广东西江肇庆段，冬日的暖阳洒在江面，波光粼粼，两岸草甸青绿。站在水政执法船上，空中掠过的两只鹰吸引了记者目光。“鹰是水生态的‘观察员’，只有在生态链完整的河段才能看到它们的身影。”肇庆市水利局水政监察科科长罗锐山告诉记者，如今白鹭也是西江的常客，水中洄游产卵的鱼类也变多了。他指着岸边已是游人如织的健身步道说，“两年前，一个个形状像白蚁窝一样的砂堆还占据着岸堤。”非法采砂“夜进斗金”流域生态却被严重破坏珠江，滋养着44万平方公里南方大地。2019年珠江水系内河货运量突破10亿吨，位居世界第二，仅次于长江。珠江水系分布着三大支流：东江，流域内有华南第一大湖万绿湖，为4000多万人提供饮用水；北江，珠江流域第二大水系，流经的清远地区素有广州“后花园”之美称；西江，发端于云贵高原乌蒙山区，是珠江的干流，在广东省佛山市三水区境内与东江、北江交汇后流入南海。这三条江有个共同点：流域内河道众多，蕴藏着丰富的河砂资源。随着珠三角城市群的兴起，作为重要建筑材料的河砂身价倍涨。在高额利润驱动下，非法采砂船四处横行。一艘采砂船就像是一台印钞机。“采河砂技术含量低，找一艘采砂船，开上河道就能开采，挖完一片河滩，就转移到另一片。”肇庆市纪委副书记、监委副主任黎庆芬说，一船砂大概有300到500立方米，每立方米价格大约两百元，算下来一船砂就能挣好几万。“凌晨两三点是采砂船最忙碌的时候。”河源市源城区埔前镇双头村党支部书记刘伟雄告诉记者，以前一到晚上，砂老板们就把采砂船开到防洪堤边。机器彻夜轰鸣，扰民不说，还带来巨大的安全隐患。“运砂车大多拼装而成，运输过程中砂石撒得遍地都是，我们在村里开车都得小心翼翼，不然很容易出事故。”河源市纪委副书记、监委副主任徐学章介绍，非法采砂的最大危险是直接毁掉防洪堤及其他河道工程。如果在航道内开采，会降低河床，形成漩涡，威胁通航安全，河道生态也会受到巨大影响。“有一种吸砂船，就像个超级吸尘器，直接把水底的泥沙、小鱼小虾和水生植物全部吸走。”久而久之，河道生态被严重破坏，沿岸百姓的生产生活受到影响。打掉“砂老鼠”和“保护伞”深入推进“行业清源”“砂老鼠”之所以肆无忌惮，除了“夜进斗金”的利益，还有隐身其后的“保护伞”。少数公职人员利用手中职权，为非法采砂团伙“撑腰”。在北江流域，陈志辉团伙恶名昭著。从2003年开始的十几年里，清远河段的河砂开采标段都被该涉黑组织控制。在70公里长的河道里，该团伙通过超时、超量、超范围开采，非法获利达10亿元。“为盗采行为一路开绿灯的，是甘于被围猎的水政干部。”清远市纪委监委派驻第十四纪检监察组负责人莫顺初介绍，市水政监察支队前后两任支队长李耀斌、尹冬清在任期间充当“内鬼”，奉行双重标准——当陈志辉团伙举报他人盗采河砂时，就火速赶赴现场严肃执法；而陈志辉团伙被他人举报时，就做做样子到现场“口头警告”一番了事。每逢开展联合执法行动，李耀斌出发前都会偷偷电话通知陈志辉团伙“小心行事”，长期“船上通风报信，桥底大肆收钱”。2018年4月，清远市公安局成功抓获陈志辉涉黑组织成员35人。根据线索，清远市纪委监委随即对水务、公安等部门17名公职人员进行审查调查。截至目前已立案审查调查47人，给予党纪政务处分38人。“我们在办案时发现，负责行政执法和监管的都是水政监察支队人员，于是提出监察建议，要求水利部门成立河道采砂现场监管小组，专门负责北江河砂采区的监管工作。”莫顺初介绍。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开展以来，西江、北江、东江流域各市纪委监委联合公安、水利等多部门建立跨区域联防联治联动机制，多管齐下打击盗采河砂及其背后的腐败问题，深入推进“行业清源”。与公安机关建立同步通报、同步立案、同步调查、同步移送“四同步”机制；与水利系统建立行业作风整治协调机制，加大对党员干部和河砂行业从业人员的警示教育力度，把信访举报宣传活动开到城乡，将公告张贴到村居，引导群众参与监督。探索治本之策推动河砂市场健康有序2020年12月18日，生态环境部通报11月全国地表水质量状况，广东成绩亮眼。其中，东江河源段和西江肇庆段的水质均排在前列。“现在西江的水质大大改善了，打捞的鱼不仅肥美，品种也变多了，我们家这两年的收入增加了不少。”家住肇庆市高要区南岸街道江口社区的渔民梁叔对记者说。小小砂石牵动着建筑行业的“神经”，盗采河砂虽得到遏制，但河砂资源的缺口仍然存在。在保护水生态的同时，又要尽量减少对建筑市场的影响，“鱼”和“熊掌”如何兼得？“河砂有市场刚性需求，只有坚持疏堵结合，保证合法有序开采，遏制非法盗采，才是治本之策。”清远市纪委副书记、监委副主任黄文坚给记者提供了一组数据：通过查处盗采河砂背后的腐败问题，清远市河砂的售价从2018年的每立方米280元降到了现在的180元；河砂相关财政收入却实现了翻倍增长，由2018年的两千多万，增到2019年的四千多万，2020年预计收入可达八千多万。砂价降了，财政收入却增了，这得益于广东多地探索统一开采和销售的“统采统销”管理新模式。河源、肇庆、清远等地纪检监察机关坚守职责定位，督促职能部门抓实河砂行业治理，严控河道采砂许可证发放，科学划定永久禁采区，合理规划可采区范围、严控开采量，推动河砂市场健康有序发展。黄文坚介绍，如今采用“统采统销”模式，既堵上了非法采砂的销售渠道，又能防止超量采砂和哄抬砂价行为，让老百姓买到价格更公道的优质河砂。如今的珠江流域，水清砂更“清”。“我们将加大直查和督办力度，坚决查处盗采河砂背后的腐败问题，大力推动以案促改，保碧水蓝天，护百姓平安康乐。”广东省纪委监委有关负责人说。（记者高文新沈东方）